《混凝土：一部文化史》，[英] 阿德里安福蒂著，尚晋译，商务印书馆2021年7月出版，定价：68元

　　《混凝土：一部文化史》是本让人很有些担心的书。为什么？就像这本书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封面一样，缺乏色彩的混凝土，能有什么文化呢，混凝土有什么好写的呢？以混凝土文化为主题，我担心根本写不出一本书。可是，眼前的书有430页之多，里面是不是用了很多科学数据、施工表格以及工程介绍之类的工科内容凑字数呢？

　　我们居住的城市，慢慢的变成了巨大的钢筋水泥丛林。法国思想家列斐伏尔评论道：“在这里我无法读到数百年的历史，没时间，没有过去，也没有一点的可能。”

　　到处都是混凝土，粗笨、沉重、沉闷、单调而无聊，压在我们置身的时代之上。人们渐渐在其中失去色彩、情绪和个性，退化成一个个行走的“水泥脑袋”。混凝土能有什么文化性呢？换个说法，在大多数人眼中，混凝土的文化性就在于：它没有文化。

　　批判得更激烈的人，会愤怒地认为混凝土不仅没有文化，而且是毁灭文化的帮凶。这种看法主要以钢筋混凝土与战争之间的亲密关系为证据。

　　众所周知，在一战和二战中，混凝土被大范围的使用在修筑碉堡，是死守要塞的防守利器。在美苏对抗的冷战时期，它被继续用于大量建造地堡、导弹发射井、加固飞机库、辐射掩体等军事设施。

　　所以，查尔斯莱利说“眼前的混凝土总是让我想到战争和它的后果”，很多人肯定对此很认同。

　　然而，大家肯定没意识到，对混凝土的非议、成见和批评，已经构成某种混凝土文化。人们容易忘记文化并不全然是美好的东西，丑陋、痛苦和噩梦同样是文化的组成部分。从某一种意义上说，反文化也是一种文化。

　　导演罗伯格林2001年的电影《碉堡》，把混凝土反文化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1944年，纳粹德国灭亡的最后时刻马上就要来临，7名德国士兵在盟军步步紧逼之下，仓皇地躲进德国与比利时边境的一座钢筋混凝土碉堡中。夜幕降临，大雨滂沱，疲惫不堪的纳粹“困兽”蜷缩在死气沉沉的混凝土“怪物”中，压抑、紧张、敌意乃至毁灭弥漫在碉堡中。

　　很快，偏执狂、幽闭症和歇斯底里开始攻击混凝土隔绝下的每一个人，而碉堡外敌人则一步一步逼近。无论从哪个侧面看，《碉堡》中的钢筋混凝土，都是残酷命运击碎脆弱个体的直白象征。

　　伦敦大学学院建筑史教授阿德里安福蒂所著的这本《混凝土：一部文化史》告诉我们，是因为钢筋混凝土的坚固，似乎给人们提供了一种更紧密团结的新手段和新意象，能大大的提升社会成员的集体意识。

　　1925年，苏联出版了一本以俄国内战前后一座水泥厂为背景的小说《水泥》，里面有句演讲词将混凝土与无产阶级团结联系起来：“我们生产水泥。水泥是一种坚固的联系。水泥就是我们，们劳动阶级。”

　　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在肉体上，列宁和斯大林时期的布尔什维克希望自己像混凝土一样，能够抵挡一切凶恶的攻击。

　　而赫鲁晓夫对混凝土的偏爱，则是出于与美国竞争的意识形态需要。欧洲在二战中破坏严重，战后急需重建，赫鲁晓夫希望苏联重建速度超过美国。

　　他发现混凝土的使用对此颇有帮助，因为混凝土预制建筑有两个明显优点：第一生产速度快，能大大的提升住房供应速度；第二施工简单，对技术工人和工程师的依赖降低，稍加训练的普通劳动者就可以掌握。

　　因此，1954年12月7日，赫鲁晓夫在全苏建筑材料业建筑工人、建筑师和工人大会上发表演讲，支持混凝土建筑的广泛使用。他甚至要求，所有能用混凝土制造的建筑都应该用混凝土制造。这导致当时苏联境内一些木材丰富地区的木制电线杆，全部都被替换为水泥电线杆。冷战之后，混凝土建筑拆除工作成为俄罗斯的新问题。

　　实际上，混凝土并非只是20世纪才出现的新材料，而是滥觞于古罗马人对天然火山灰水泥的使用。

　　在漫长的历史中，混凝土也并非只与无聊、攻击和毁灭相连，也被建筑师用来修建雕塑、纪念碑和教堂等“高大上”的建筑。

　　上世纪60年代兴起的极简主义建筑思潮，就对混凝土非常痴迷，创作过不少以之为材料的雕塑。如今大中型纪念碑大多是由混凝土制成，因为人们认为混凝土很坚固，能够让那些不应被遗忘的东西永久地保存。

　　最有意思的是，一战之后，混凝土在法国和德国都成为修建教堂的重要材料，比如著名的奥古斯特佩兰设计的兰西圣母院和勒柯布西耶设计的朗香教堂。

　　传统观点认为教堂应该修造得富丽堂皇。水泥如此平凡、廉价，怎么能用于修教堂呢？因为当时一种新观念开始在信徒中流传，教堂不应该只是服务于资本家的舒适安逸，混凝土制成的平凡建筑能让劳动阶级信徒感受到上帝的关爱。

　　混凝土建筑看起来似乎千篇一律，但仔细研究，它们在各个国家其实是有差别的。日本由于地震频发，它的混凝土建筑与抗震结合起来。

　　在巴西，保利斯塔建筑学派极力摆脱西方权威的左右，努力开创独特的混凝土使用方式。

　　而在中国，作为世界经济的后起之秀，以三峡大坝为代表的混凝土项目，开始在世界混凝土界独领风骚。

　　这样看来，混凝土也是有文化的。本书中还有非常多关于混凝土的精彩故事，一定不会让读者失望。